老爸要参选-蓝方的财新博客-财新网

在办公室里闲聊时，小伙伴LJ跟我讲，她老爸是个人权律师，专攻宪法。

“但是他现在也不怎么接案子了，因为他又要去参选国会议员了。”

哇。

感觉就像有小伙伴站出来说他爹是个民运分子现在要独立参选全国人大代表一样酷——只是全国人大代表没法选而已。

她给我看她老爸的网站。

花哨的一塌糊涂。就差一朵荷花加上一句“这个祝福送给你”。老爹顶着典型的大叔脸，笑容和蔼可亲。

没办法，因为他没什么钱啊。LJ说。

她老爹，姑且叫M叔，已经是第二次参选了。

两次都是独立参选。

其实M叔在主要的政党里也有不少朋友，多少年来一直拉拢他入伙。

但，“他就是要和那些政客划清界限。”

菲律宾多党制选举，党与党之间几乎没有意识形态或政见上的区别，只是不同利益集团的代名词而已。地方选举无非就看谁的资源更多、关系更丰富，包装得出更光鲜的候选人。

M叔没有党派支持，没有赞助人。自己掏腰包，搞各种竞选活动。

“没办法，他是个理想主义者。”LJ说。

和美国一样，菲律宾的立法机构也采两院制。众议院不到250个席位，根据人口比例划分选区。每三年选一次，最长能连任三届。

M叔的选区，在菲律宾南部棉兰老自治区的塔古姆市。是的，就是那个分裂势力极端势力猖獗动不动就绑人质撕票的棉兰老。

棉兰老是菲律宾最复杂的区域。西班牙统治时期，当局就没有在这里建立起有效统治。随后稀里糊涂把棉兰老打包一起转让给了美国，也就此留下分离主义隐患。菲律宾80%人口都是天主教徒，棉兰老则是穆斯林势力控制，孜孜不倦地追求着建立独立伊斯兰国。90年代和政府签了和平协议，建了自治区，但伊斯兰极端分子再加上反政府的共产党游击队还是不消停，暴力杀戮持续不断。

但这里是M叔生长的地方。尽管法学院毕业后他就进入交通部，长期都在马尼拉工作，但总还心心念念地想要做些什么。

LJ记得前几年回老家，妈妈嘱咐她自来水都不能喝。基础设施跟不上，城市的自来水管锈蚀严重。老爹就开始在一旁痛心疾首地念，政府无能，议员吃干饭，一帮政客在意的只是如何扩大影响力捞油水，从没有人在意给老百姓做点啥。

家里人说you can you up啊，no can no bibi啊。

于是M叔五年前从政府辞职，和家人异地，独自搬回老家，开了个律所挣饭钱，主业便开始筹备竞选了。

其实上面没有那个于是啦。

M叔年轻读大学时，正是马科斯独裁时期。年轻气盛的M叔热衷各类街头运动，成为年轻民运分子。毕业后有心从政，却在政府行政体系里越走越高。参选国会议员总算是了了夙愿。

第一次选举，是2013年。

那时LJ刚大学毕业。迷茫的年轻人还来不及好好想想未来做什么，就被老爹召唤到了竞选办公室。

整个团队十来个人，都是自家亲戚。

选区里就三个候选人，其中一个选到一半退场了。另一个是现任议员，地方望族成员，常年生活在美国。

M叔觉得要击败这个人都不在国内的影子议员那还不容易。

四月份，是菲律宾的夏天，一年最热的时候。M叔带着由七大姑八大姨组成的竞选团队在南部丛林里跋涉，挨个拜访村庄。

进了村，团队就挨家挨户敲门，发传单，介绍M叔的立法计划，生平事迹，告诉他们一会儿M叔要在大操场上演讲你们都来听都来听哦。当然，M叔也会亲自跟他们握手合影。

村民们都好高兴，第一次有候选人跑到家门口来做自我介绍。高兴完了伸手问，信封呢？

M叔很尴尬，说，我们没有准备信封，买卖选票是不对的，你们要珍惜自己的宪法权利。

竞选团队接着回到村里的大操场，支起音响。这时，LJ就要硬着头皮上台，做活动祷告，然后在台上跳一支hip-hop。哦，对了，还有她妈妈，高中音乐老师，也要上台唱歌。但妈妈是唱美声的，风格略不搭。

唱歌跳舞，乃是菲律宾竞选传统。各级竞选都是，候选人找明星名人站台表演节目，从来不做实质性议题辩论。这时再一介绍，唱歌跳舞的是我老婆我女儿，自然加分。家庭主义传统嘛。

其实M叔之前有邀请对手做辩论，可惜人家不搭理他。找各种借口，没回国啊，身体不好啊。

于是M叔只能自己一个人上台做演讲。经常讲的很激动。讲的很长。好在台下总有忠实的听众。村里的老年人，还有操场旁边卖炸鱼丸的小摊贩。

于是就这样忙忙碌碌了将近一个月。

投票了。出结果了。

M叔得了7000票。对手影子议员得了11万票。哦，还有那个中途退出选举但名字居然又出现在选票上的候选人，得了14000票。

感觉再也不会爱了。

全家人安慰M叔。你尽力了。为梦想努力过了。爱过，就好了。

你不入个党多拉点背书人，不给选民发个信封红包，不好好包装打扮自己，是永远选不上的。

但M叔不服气呀。2016年大选来了。还要选。

M叔决定继续留在老家。接案子，上电台，参加各种时评栏目，提高曝光度。不断打磨竞选口号，改立法计划，倡导青年发展、灾害预防、良善治理、少数民族平权。

这个月底，LJ准备辞职。提前回老家帮老爸准备竞选。

今年选情更加激烈，又有两个前市议员加入了国会议员的竞争之中。

坦白讲，她也觉得自己的老爸胜算不大。

但是，“可不是谁都能有一个理想主义的老爸。既然有了，还不全力支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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