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路过一家酒店门口。
一个保安穿着笔直笔直的制服,吊儿郎当的背着手,从酒店的大门往外走。
酒店的一侧,坐着一个流浪汉。
忧郁的眼神,唏嘘的胡渣子,还有错搭有致的装束。
保安溜达到他面前,说,今儿个又来啦?
流浪汉不搭理,神情落寞,目视远方。
保安又背着手,继续往前走。
酒店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摊。
一对中年夫妇,在卖玉米卷。
就是那种小时候吃过的膨化食品,长长的,黄色的,从一个圆形出口一根一根的拉出来。
保安溜达到他们面前,说,今儿个又来啦?
中年夫妇一下子堆满了笑,说,来了来了,吃点吧吃点吧!
然后就从出口里拉出两个玉米卷,双手递给保安。
保安接过玉米卷,又往回踱步。
走到流浪汉面前,把玉米卷塞给了他。
又吊儿郎当的,走回了酒店的门口。
2
某一夜,妖风凌厉。
下班走进小区,已经见不到一个人影。
月色苍白,树影绰绰,还风声鹤唳。
突然,从黑暗中传出一个高亢的女高音:第七套广播体操,现在开始!
远远的,一个穿红色大衣的大妈,带着帽子大口罩以及防沙镜,腰间别着一个扩音器,踩着拍子,一步一扭的向我走来。
跳到我面前,又从容的转了个身,向黑暗中扭去。
那可是四线小县城广场上独有的妖娆和风韵,啊。
可惜到了北京。
只剩下无人附和的寂寞。
3
地铁上,一个卖地图的小女孩。
五六年级的样子,穿着粉红色小夹克,梳马尾辫,走路一步一顿,有些内八字。
女孩很干净。一看就是那种学校里的好学生。神色淡然,懂事而惆怅。
走到我面前,对面的一个胖姐姐掏出十块钱,说,给我一份吧。
女孩递给她地图,接过十块钱,低头在零钱包里找零,刚翻出两块钱,对面的姐姐说,不用找了,真的。
女孩呆在那里,说,谢谢。然后把头扭向了另一边。
也就是我这边。
我就看着女孩大颗大颗的眼泪水往外涌。
赶紧翻包给她找纸巾。
一下子车厢的气氛便尴尬了起来。
女孩用袖子擦眼泪,见着到站,连忙下车。
泪眼朦胧着,确实让人看不清楚,眼睛里面闪烁着的,究竟是什么。
4
还是在地铁里。
一个老大爷,乍看像一个老干部。戴着眼镜,羊毛开衫,拎着个购物袋,逛完超市要回家的样子。
他颤抖着声音,高歌,北京啊北~~~~京~~~
每唱完一段,就向前走一截。嘴里嘟嘟囔囔的跟周围的人解释着他的窘境。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自然而然就走到我面前,然后像跟老熟人聊天一样,说,姑娘啊,你看你看,这是我当年参加歌唱比赛得奖的照片。
他手里捏着病历,捏着奖状。照片上是一个花枝招展的主持人,跟捏着话筒的老爷子颁奖。
老大爷说,我都82岁啦,我就喜欢唱歌,等我病好了,我还要去参加唱歌比赛!
我说大爷你得了什么病呀?
老大爷说,就是一个白内障,要7000块钱。
老大爷没儿没女。
老大爷在北京呆了20多年,但是没有背景户口
老大爷的关系在东北老家,连同着他的医疗保险。
所以他要在北京看病,就要自己先垫上几千块钱。
但是老大爷拿不出来几千块钱。
所以他就只能自己出来要钱。
老大爷说,他每天在地铁上唱歌,可以挣200块钱。要不了多久,我就又可以重见光明啦。
我说大爷你肯定还能再上舞台唱歌!
老大爷乐呵呵的说,治好了眼睛我就去唱!
老大爷走到了下一节车厢,又放开了嗓子:北京啊北~~~~~京!祖国的心脏,团结的象征,人民的骄傲,胜利的保证。
5
王府井的地下通道,突然冒出来了好多小孩子。
捏着一大堆北京一日游的小传单,见人就扑上去,往路人手里硬塞上一堆。
我问,小朋友,你多大了呀。
小男孩一面往我手里塞传单,一面说,14岁。
我问,你怎么不上学了呀?
小男孩瘪着嘴,说,烦死了烦死了,你们每个人都要问一句,就是不想上了嘛。
另一个小孩又跑过来塞传单,我问,那你怎么也不上学了呀?
小男孩说,老师太凶,读书没意思。
我问,你一个人从老家跑来的呀?
又一个小孩凑过来,一面塞传单,一面笑呵呵的说,是呀,我们都是从河北来的。
然后一个壮汉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大喝,有啥好问的?你找对象呢?
于是我看着壮汉和他旁边两个操着手的壮汉,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蹲在地下通道的角落里。
十几个孩子苍蝇一般,在来来往往的路人间扑来扑去。
如同他们即将有或没有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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